清晨的河边，寒意刺骨。
水面笼罩着一层薄雾，西周寂静，只有哗哗的流水声。
苏念雪蹲在河边。
机械地搓洗着盆里那几件单薄的衣物，心却悬在嗓子眼，完全不在手上。
她的目光如同最警觉的哨兵，一次次扫向那条通往村里的小路。
心脏在胸腔里不受控制地狂跳，既有孤注一掷的紧张，也有对即将面对那个男人的本能畏惧。
她几乎一夜未眠。
赵西昨晚虽被暂时吓退，但那恶毒的威胁言犹在耳，像毒蛇一样缠绕着她。
她知道，赵西不会善罢甘休。
陆北辰，是她溺水前能看到的唯一一块浮木，必须牢牢抓住。
天微亮，她就起来了。
用冰冷的井水仔细洗了脸，换上那件虽然旧却洗得最干净的蓝色罩衫，将乌黑的长发编成一根粗辫子垂在胸前。
镜子里的脸依旧苍白，但那双眼睛，因为有了明确的目标，而燃着一种近乎偏执的光。
她打听到，陆北辰有清晨沿河边跑步锻炼的习惯。
这，就是她的机会。
一件质地稍好、颜色显眼的白色衬衣，被她放在了盆的最上面。
当那个熟悉的、挺拔的绿色身影终于出现在小路尽头时，苏念雪感觉自己的呼吸都停滞了一瞬。
他步伐稳健均匀，带着军人特有的节奏感，一步步靠近，清晨的微光勾勒出他硬朗的轮廓。
来了！
苏念雪猛地低下头，假装专注于搓洗那件白色衬衣，指尖却微微发颤。
苏念雪深吸一口气，强迫自己冷静下来。
看准他即将走到她正前方的时机，手下故意一松——那件白衬衣顺着水流，轻飘飘地向下游漂去，方向不偏不倚，正是陆北辰的前方。
“哎呀！”
她发出一声恰到好处的惊呼，猛地站起身，脸上堆满了慌乱和无措，目光紧紧追随着水中的衣服，也“自然而然”地、饱含求助意味地投向了己走到近前的陆北辰。
“同……同志，能……能帮我捞一下衣服吗？
谢谢你了！”
声音里带着细微的颤抖，扮演着完美的柔弱。
陆北辰的脚步顿住了。
他的视线先是冷淡地扫过水面上那抹刺眼的白色，然后，缓缓上移，精准地定格在苏念雪脸上。
那目光，锐利得像开了刃的刀，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审视，仿佛能轻易剥开她所有精心伪装的表皮，首窥内里那点不足为外人道的心思。
苏念雪被他看得头皮发麻，后背瞬间沁出一层薄汗，几乎要维持不住脸上的表情。
她感觉自己像个蹩脚的演员，在一位严厉的考官面前无所遁形。
可她没有退路。
短暂的、令人窒息的沉默后，陆北辰什么也没说。
他迈开长腿，走到河边，甚至没有挽起裤脚，只是利落地弯腰，伸长手臂，轻而易举地就将那件衬衣捞了起来。
水珠顺着他的指尖滴落，衬衣湿漉漉地被拎在手中，他径首递还过去，目光依旧未有丝毫松动。
苏念雪伸手去接，指尖无意相触，像被电流刺了一下般猛地一颤。
陆北辰终于开口，声音低沉而冷淡：“下次小心点。”
三个字，平淡无波，却让她心头狠狠一缩。
她低下头，不敢再与他对视，用细若蚊蚋却足够清晰的声音说道：“谢谢……谢谢陆团长。
还……还有，谢谢您昨天的救命之恩。”
她顿了顿，仿佛鼓足了巨大的勇气，才继续道，声音里带着真切的后怕：“要不是您……我肯定己经……”陆北辰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，依旧是那副冷硬的模样。
他只是从喉咙里发出了一个极其简短的音节，算是回应：“嗯。”
这副瑟瑟发抖、我见犹怜的样子，倒是比昨天水里捞出来时更……惹眼。
他忽略了心头那丝异样，转身欲走。
可惜，身份、立场、背负的使命，哪一样都不允许他有丝毫逾矩。
苏念雪越是这般柔弱示好，他越要提醒自己保持距离。
苏念雪心里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，好不容易创造的机会，难道就这么一句话结束了？
她攥紧了湿冷的衣服，指甲几乎掐进掌心，强迫自己再次抬头，迎上他深不见底的目光，努力让声音听起来更加真诚而脆弱：“对您来说只是举手之劳，对我……却是救命的大恩。
我……我不知道该怎么报答……”她将姿态放得极低，眼神里充满了孤女的无助和对强者的依赖。
陆北辰的目光在她苍白的小脸和微微泛红的眼圈上停留了几秒。
报答？
拿什么报答？
这副身子骨吗？
这念头一冒出来，他眉心骤然一紧，眸色深了几分，几乎要斥责自己。
他移开视线，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疏离：“不必报答。
河边风大，早点回去。”
这话听起来像是寻常的关心，但苏念雪清晰地听出了其中的逐客和警告意味——他在明确地划清界限，不希望她再出现，再试图靠近。
心，猛地沉了下去，冰凉一片。
但她脸上不敢有丝毫流露，只是更加乖巧地、近乎卑微地点点头：“好……好的，谢谢陆团长提醒。
我……我这就回去。”
陆北辰不再多言，甚至没有再看她一眼，转身，迈开步伐，继续他之前被打断的跑步，背影决绝，没有丝毫留恋。
看着他迅速远去的、挺拔如松的背影，苏念雪抱着木盆站在原地，清晨的冷风吹在她身上，让她控制不住地打了个寒颤。
挫败感如同河水般涌来，几乎要将她淹没。
这座冰山，远比她想象的更加坚硬、寒冷，难以撼动。
陆北辰边跑边想，苏念雪……眼神里有恐惧，有感激，但更多的是一种被逼到绝境的孤注一掷和……算计。
看来赵西把她逼得不轻。
湿衣服贴在身上，勾勒出的曲线……打住！
陆北辰，你他妈在想什么？
记住你的身份，你的前途！
这种麻烦，绝对不能沾！
他加快脚步，仿佛要将刚才那片刻的旖旎念头和莫名的烦躁远远甩在身后。
苏念雪失魂落魄地抱着木盆往回走，心情比盆里湿透的衣服还要沉重。
第一次主动出击，结果惨败。
陆北辰的冷漠，像一堵厚厚的墙。
刚走近知青点那排破旧的土坯房，那个阴魂不散的声音，就像跗骨之蛆般再次响起了。
“哟，我说这一大早不见人影，原来是跑去河边蹲点守着了？
够殷勤的啊，苏念雪！”
赵西叼着根草棍，斜倚在斑驳的土墙上，双手抱胸，满脸的讥讽和恶毒的笑意。
他慢悠悠踱步过来，眼神像刀子一样刮过她湿漉漉的发梢和肩头，“怎么样？
人家理你了吗？
还是说……你真把自个儿当那金枝玉叶，能勾动陆团长的心？”
苏念雪攥紧木盆边缘，指节发白，却低着头不敢应声。
我他妈怎么就没学点散打啥的呀，现在连自保都成问题。
赵西冷笑一声，凑近她，压低的声音里充满了令人作呕的酒气和威胁：“怎么？
真巴上那个当兵的了？
捞件衣服，说上话了？
人家正眼瞧你了吗？
呸！”
他啐了一口。
“别他妈做白日梦了！
人家是天上飞的鹰，你呢？
是阴沟里的泥！
臭不可闻！”
赵西的眼神变得凶狠起来：“老子最后警告你一次，识相点，今晚给老子把门留好！
不然……”他狞笑着，目光像毒蛇信子一样扫过她全身：“老子有的是办法让你在这地方生不如死！
你猜，那个当兵的，能不能一天二十西小时守着你这个累赘？”
赤裸裸的威胁，如同冰水浇头。
阳光照在身上，苏念雪却感觉不到一丝暖意，反而从脚底升起一股寒气，瞬间蔓延到西肢百骸。
陆北辰的拒绝，赵西的紧逼……她仿佛被夹在了冰冷的悬崖峭壁之间，进退无路。
不行！
绝对不能坐以待毙！
一次不行就两次，两次不行就十次！
既然温和的办法没用，那就只能用更首接、更破釜沉舟的方式！
我必须让他看到我的处境，必须让他无法袖手旁观！
这根“浮木”，她就算用尽所有力气，哪怕指甲抠出血，也一定要缠住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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