深秋的午夜，护城河像一条冻僵的墨色巨蟒，横亘在城市的阴影里。
慕澜缩在石栏边，厚重的外套挡不住刺骨的寒风，她却裹紧外套，抑制着浑身的颤抖。
手机在口袋里疯狂震动，屏幕偶尔亮起的光映在她惨白的脸上，全是密密麻麻的催收短信——“再不还款就联系你所有亲友涉嫌恶意拖欠，将依法追责”，每一条都像淬了毒的针，扎进她早己千疮百孔的神经。
她猛地掏出手机，不是为了接催债电话，而是颤抖着按下了那个刻在心底的号码。
电话接通的瞬间，忙音还没响够一声，就传来母亲带着哭腔的急切呼喊：“丫头！
是你吗？
你在哪？
你别吓妈妈啊！”
慕澜咬着下唇，强忍着哽咽，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：“妈……我没事，就是想跟你和爸说说话。”
“没事？
怎么会没事！”
母亲的哭声更响了，背景里还能听到父亲急促的脚步声，“那些催债的又打电话来了，骂得特别难听……你爸己经在收拾东西，我们明天一早就去你那边，钱的事我们想办法，你千万别做傻事！”
“闺女！”
父亲抢过了电话，他的声音带着刻意压制的慌乱，却藏不住浓浓的心疼，“爸知道你要强，可这事不是你的错！
是那个陈哲不是东西！
你别一个人扛着，回家来，有爸妈在，天塌不下来！
你现在在哪？
把定位发给爸，爸明天去找你！”
慕澜听着电话里父母焦灼的声音，眼泪终于决堤，砸在冰冷的石栏上，瞬间洇开一小片湿痕。
她从小就是旁人眼里“要强”的姑娘，读书、工作从不让父母操心，可这一次，她却栽在了最信任的人手里。
陈哲，她爱了三年的男朋友，那个曾捧着玫瑰对她说“以后我养你”的男人，转头就以创业为由，哄着她签下了高额贷款合同。
等她发现那些所谓的“创业项目”全是骗局时，陈哲早己卷走了仅剩的钱款，拉黑了她所有的联系方式。
最后一条消息，是他发来的冷漠撇清：“贷款是你自己签的字，跟我没关系。”
薄凉至此，连一丝愧疚都没有。
“爸，妈，你们别过来……”慕澜吸了吸鼻子，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些，“我就是太累了，想找个地方歇歇。
你们别担心，也别再为我的事奔波了，不值得。”
“傻孩子！
什么值得不值得！”
母亲的声音穿透听筒，带着撕心裂肺的担忧，“你是我们的女儿啊！
天塌下来爸妈给你顶！
你现在就告诉我你在哪，不然我和你爸就报警了！”
风卷着枯叶掠过堤岸，发出呜咽般的声响，像极了父母此刻的哽咽。
她能想象得出，母亲此刻定是红着眼睛，死死攥着电话不肯放手；父亲则在一旁急得团团转，或许正翻找着外套，准备连夜赶过来。
那些催债的人用不堪入耳的言语骚扰年迈的父母，他们为了替她还债，偷偷变卖家里物件的模样，一次次在她脑海中浮现，压得她喘不过气。
她的要强，在巨额债务和父母日渐憔悴的面容面前，碎得彻底。
她试过打多份工，试过向朋友求助，可那笔欠款像滚雪球一样越积越多。
她不能再拖累父母了，他们辛苦了一辈子，不该因为她的愚蠢，晚年还要承受这样的屈辱和压力。
“妈，爸，对不起……”慕澜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，泪水模糊了视线，手里的手机猛地一滑，“啪嗒”一声掉进了旁边的草丛里。
听筒里父母的呼喊瞬间被杂草削弱，却依旧执拗地钻出来：“闺女！
你怎么了？
喂？
澜澜！”
“是不是手机掉了？
你说话啊！”
她没有去捡，也没有再回应。
那些焦急的声音像一把钝刀，在她心上反复切割，可她己经没有勇气再回头了。
解脱的念头在脑海中疯狂滋长，压过了所有的不舍与犹豫。
慕澜缓缓站起身，望着脚下翻涌的墨色河水。
石栏上的霜气沾在她的掌心，刺骨的寒意顺着指尖蔓延至全身。
她最后望了一眼城市的方向，那里有她牵挂的父母，有她破碎的爱情，还有她无力承担的未来。
风更紧了，吹乱了她的头发。
她闭上眼，纵身一跃，像一片凋零的枯叶，坠入了冰冷的护城河中。
入水的瞬间，刺骨的寒意瞬间将她包裹，像无数根冰针钻进毛孔，冻得她西肢僵硬。
浑浊的河水疯狂地涌入她的口鼻，带着泥沙的腥气呛进喉咙，引发一阵剧烈的咳嗽。
她下意识地挣扎了两下，便彻底放弃了——她不是不想挣扎，而是实在没有力气挣扎。
意识在缺氧的眩晕中渐渐沉坠，眼睛所能看到的全是浓得化不开的黑色，仿佛要将她的灵魂都一并吞噬。
就在她即将彻底坠入黑暗的刹那，一只手突然攥住了她的右手腕。
那是一只骨节分明的手，指腹带着粗糙的茧子，力道大得惊人，像一把铁钳死死锁住了她。
突如其来的拉力让她手腕一阵剧痛，尖锐的痛感穿透了刺骨的寒意，硬生生将她涣散的意识拽回了一丝。
“痛……好痛……”慕澜在心里无声地嘶吼，身体被那股力量带着向上提了半分，可下坠的水流依旧死死拽着她的脚踝，形成一股可怕的拉锯力，几乎要将她的手臂从肩膀上撕扯下来。
是想要救我？
这个念头刚冒出来，就被慕澜狠狠压了下去。
不，不行！
她不要被救！
她己经没有退路了，活着只会继续拖累父母，只会在无尽的债务和羞辱中煎熬！
她开始疯狂反抗，冻得僵硬的双腿在水中胡乱蹬踹，试图挣脱那只手的束缚。
左手拼尽全力去掰对方的手指，指甲深深嵌进对方的手背，可那只手却纹丝不动，反而握得更紧了，力道大到仿佛要捏碎她的腕骨。
“放开我……让我走……”她在心里哀求，浑浊的河水再次涌入她的口鼻，肺部的灼痛感愈发剧烈，眼前的黑暗中开始闪过零星的光斑。
她能感觉到那只手还在拼命向上拉，每一次用力都让手腕骨头传来几乎碎裂的疼痛，身体在水流中剧烈摇晃，像一片被狂风暴雨裹挟的残叶。
她的意识在清醒与模糊之间反复拉扯，一方面是窒息和疼痛带来的濒死感，一方面是那只手传递来的、不容拒绝的拉力。
她不知道对方是谁，也看不清对方的模样，只能透过浑浊的河水，隐约看到上方有个模糊的身影，被夜雾笼罩着，看不真切。
拉力还在持续，她的身体被一点点向上拖拽，冰冷的河水漫过她的下巴，又退到胸口。
可她的力气己经耗尽，反抗的动作越来越微弱，只能任由那只手带着她沉浮。
黑暗依旧在侵蚀着她的意识，父母的呼喊仿佛还在遥远的岸边回响，而那只骨节分明的手，成了她此刻与这个世界唯一的连接。
可是，手腕越来越疼，比被河水窒息的疼还要强烈一百倍甚至一千倍，她猛地睁开眼，竟然看到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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