圣王国,亚克勒海滩。
热浪裹挟着咸腥的海风扑面而来,空气里回荡着嘈杂却轻快的外邦语言。
湛蓝的海水、洁白的沙滩、以及色彩鲜艳的遮阳伞…… 这就是多少人期盼的南国风光啊?
起码,绫人算一个。
只是他此刻无暇欣赏。
“别挤啊!”
“哎呦,谁踩我脚?!”
“抱歉,借过,麻烦让一下!”
他不得不压低帽子,逆着欢快涌向海边的人流,像一尾笨拙的鱼,艰难地朝着入境检查站的方向挤去。
这里没有东卫国港口那种冰冷的秩序,一切都充满了鲜活、散漫,甚至有些混乱的活力。
一间闷热的小办公室里,一名戴着眼镜的圣王国入境检察官,正用毛巾擦了擦额角的汗,仔细核对着文件。
“绫人。
东卫国人。
二十岁。
男性。”
他一边复述,一边翻看着绫人那少得可怜的行李,“这些信息,没问题吧?”
绫人怯怯地点点头。
检察官拿起他那本深褐色的冒险者手册时,动作似乎刻意放慢了一拍。
绫人忍不住小声问道:“那个……有必要检查得这么仔细吗?”
检察官从镜片后抬起眼,打量了一下绫人被汗水沾湿的额发和略显不安的脸,随后又低下头,继续着他的记录。
“算是有必要。”
他的语气很平淡,听不出情绪,“最近,借着‘冒险者’身份走私违禁品的事件频发。
我们亚克勒这种旅游胜地,更是重点关照区域。”
说完,他拿出手机,“咔嚓”一声,为绫人拍下了一张带着旅途劳顿和些许茫然的脸。
然后,他摆了摆手,像驱赶一只微不足道的小飞虫。
“好了,你可以走了。”
蓝亚克勒广场的大街上好不热闹。
叫卖的摊主散发着香料与烤鱼的焦香,约会的情侣旁若无人地欢笑,这一切鲜活的生命力都在充实着广场,也衬托着绫人的格格不入。
“嘶,先向北往那个方向走,然后是…………”他强迫自己专注于路线,倚在路边仔细研究着指示牌,试图规划下去往冒险者公会的路径。
“现在往那边去应该能看见那栋楼,走到标志性建筑后差不多就能……”思绪刚定,他抬脚欲行——“哎呦!”
一个戴着宽檐帽的身影与他肩膀重重一撞。
“抱歉。”
对方含糊地嘟囔一句,头也不回地迅速消失在涌动的人潮中。
就在那一瞬间,绫人感到腰间一轻。
他心中猛地一沉,手下意识地摸向怀中——那里只剩下笔记本粗糙的封皮触感。
“不好!
我的钱包!”
他急忙翻找全身每一个口袋,最终只能无力地确认:除了怀里那本笔记本和夹在其中的冒险者小册子,他身上己不剩一分钱。
追赶己经毫无意义。
那个帽子遮住脸庞的身影,早己像一滴水汇入大海,无迹可寻。
绫人靠在墙边,一股混合着荒谬和疲惫的笑意涌上喉咙。
他仰头望着亚克勒过分明媚的蓝天,长长地、无声地叹了口气。
“不是吧,圣王国?”
他低声对自己说,语气里没有多少愤怒,更多的是认命般的无奈,“怎么这里也……专坑我这种初来乍到的啊?”
小酒馆里弥漫着麦酒和炖菜的混合气味。
午后的阳光透过窗户,在布满划痕的木地板上投下几块光斑。
这个时间还没什么客人,只有零星几个无所事事的老主顾聚在角落,百无聊赖地掷着骰子。
“三个五!
五百点!”
一个兴奋的声音喊道,随之而来的是骰盅扣在桌上的闷响。
“叮铃——”门上的铃铛轻响,绫人推门走了进来。
他看上去有些疲惫,径首走到吧台前,几乎是半瘫在高脚凳上。
他不知是怎么走到这家酒馆的,只觉得那明亮的窗户像是茫茫人海中唯一的浮木。
酒保正背对着他,踮着脚整理顶层酒柜的瓶子,听到动静头也没回,习惯性地用通用语问了句:“欢迎光临,要点什么?”
“一杯水,”绫人有气无力地说,随即他嗅了嗅空气,目光落在吧台里那口正咕嘟冒泡的小锅上,又补充道,“……再来一份那个粥吧。”
“东卫人?
………稍等。”
酒保麻利地摆好最后一个瓶子,转身为绫人倒了一大杯清水,然后从锅里盛出一大碗热气腾腾、内容实在的肉粥,推到他面前。
饿极了的绫人埋头吃了起来,温热的食物下肚,才感觉精神恢复了些。
他环顾西周,看着酒保一个人擦杯子、算账、招呼客人,终于忍不住好奇:“老板,你这儿……没请个服务员吗?
我看里外都是你一个人在忙活。”
酒保闻言,脸上露出一丝无奈的苦笑。
他用下巴朝角落那桌掷骰子的方向点了点,示意绫人看过去。
只见一个衣着体面、与酒馆氛围有些格格不入的大叔,刚好掷出了骰子,正得意地大笑:“三个一!
一千点!
通吃!
给钱给钱!”
“瞧见没?”
酒保压低声音,“那位,劳·安德里西西·蒙达老爷,就是咱们店‘名义上’的招待员。”
绫人一时语塞,看了看那位沉浸在赌局中的“招待员”,又看了看忙得脚不沾地的老板,表情困惑。
酒保一边擦着杯子,一边无奈地解释:“他家里来头大,父母把他扔出来历练。
这位爷为了清闲,首接花钱‘买’了份工作,在我这儿挂个名。
我收了钱,自然不好再多说什么。”
他叹了口气,“所以,明面上我这里人手是够的。”
绫人听出了弦外之音,眼中燃起一丝希望,试探着问:“那……老板您考虑再招一个实际干活的员工吗?”
酒保看着绫人期待的眼神,面露难色,摇了摇头:“小伙子,不是我不想帮。
但我既然收了他的钱,就得维持这个局面。
再明目张胆招人,岂不是自己打自己的脸?”
他看出绫人的失落,好心提议道:“你要是真想找活儿,去那边墙上的委托板看看。
都是些零散差事,虽然钱不多,但能应应急。
还有什么不清楚的,可以再来问我。”
他顿了顿,再次瞥了一眼角落,低声提醒,“至于那位少爷……最好别去打扰。”
“好的老板。”
绫人下意识往口袋里摸,指尖触到的只有粗糙的布料的纹理,这才猛地想起钱包己经没了。
他的动作僵住了,脸上瞬间涌起一阵尴尬的燥热。
“那个……说实在的,不好意思啊老板,”他声音低了下去,几乎有些难以启齿,“我……我现在没钱……”那酒保依旧背对着他,忙着清点刚送来的酒瓶,只从喉咙里发出两声“昂昂”的应答,听起来浑不在意。
过了几秒,他才像是处理完手头的信息,头也不回地挥了挥手:“那就算了吧,一碗粥的事。
下次常来就行。”
这份不经意的宽容,反而让绫人心里更不是滋味。
他低声道了句谢,转身走向酒保所指的委托板。
所谓的委托板,其实就是墙上钉着一块软木,上面零零散散地用图钉按着些颜色语言不一的纸条。
内容大多是些鸡毛蒜皮的杂活:寻找走失的猫咪、修理漏水的管道、临时照看吵闹的小孩……报酬也多是几个铜子儿,勉强够买个面包。
他的目光在那些字迹潦草的纸条间逡巡,指尖拂过“寻找走失猫咪”的泛黄边缘,最终停留在右下角一张由市政厅盖章、纸张挺括的委托上。
那是市政厅三天前发布的,关于西公园重建招募搬砖工人的委托,白纸黑字写明:日结,一天五百。
其实他也就看得懂五百块,工作内容等到场地才得以确认。
“搬砖?”
“…………行吧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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