抱着哭到几乎脱力的林序走出礼堂，外面的阳光晃得人睁不开眼。身后的喧嚣、怒骂、哭嚎像被隔在了另一个世界，但又无比清晰地钻进耳朵里。我能想象里面是怎样一副鸡飞狗跳的场景。
怀里的儿子紧紧搂着我的脖子，把小脸埋在我颈窝里，身体还在不住地抽噎。那滚烫的眼泪烫得我心口发疼，但也有一股沉甸甸的、名为“解脱”的东西，慢慢从四肢百骸升起。
我没走远，就在礼堂外面的花坛边坐下，轻轻拍着林序的背。他现在需要我，我也需要这片刻的宁静，来确认这一切不是梦。
没过几分钟，刺耳的警笛声由远及近。两辆警车停在了幼儿园门口。几个穿着制服的民警快步走了进来，直接进了礼堂。
看来，有人真的报警了。也好。
我抱着儿子，安静地等着。
里面的吵闹声低了下去，变成了各种激动的陈述和辩解。过了大概二十多分钟，警察带着几个人出来了。
走在最前面的，是面如死灰、头发凌乱、眼神呆滞的许老师，她母亲跟在她旁边，还在不依不饶地冲着警察嚷嚷：“你们抓错人了！是他陷害我们！他偷录我们说话！你们应该抓他！”
许父和她那个黄毛弟弟也垂头丧气地跟在后面，那黄毛嘴里还不干不净地骂着什么。
警察面无表情，只是公事公办地将他们带向警车。经过我身边时，许老师猛地抬起头，那双曾经充满伪善和算计的眼睛，此刻只剩下刻骨的怨恨和疯狂，她死死地盯着我，像是要用眼神把我剥皮拆骨。
我平静地回视着她，眼神里没有胜利的得意，只有一片冰冷的漠然。
许母看到我，更是像被点燃的炮仗，挣脱着要扑过来：“姓林的！你个王八蛋！你不得好死！你毁了我女儿！我们做鬼也不会放过你！”
警察厉声制止了她，强行将她塞进了警车。
警车拉着警笛开走了。留下幼儿园门口一片诡异的寂静，和无数探头探脑、神色复杂的家长和老师。
我抱着林序站起身。该回去了。
接下来的几天，我的手机几乎被打爆了。
幼儿园园长亲自打来电话，语气是前所未有的客气甚至带着一丝讨好：“林先生，这次的事情，我们园方负有不可推卸的管理责任，被许雯雯这样的害群之马蒙蔽了双眼，给您和林序造成了巨大的伤害和困扰，我代表阳光幼儿园，向您致以最诚挚的歉意！您放心，园方已经第一时间开除了许雯雯，并将积极配合警方和教育部门的调查！对于林序，我们一定会……”
我安静地听着，没有打断。等他一番长篇大论的道歉和保证说完，我才淡淡地回了句：“知道了。”然后挂了电话。
家长群里更是经历了一场惊天逆转。
之前那些附和陈老师、对我含沙射影甚至直接指责的家长们，开始疯狂地刷屏道歉。
“林序爸爸，对不起！我们都被那个恶毒的女人骗了！”
“是啊是啊，想想之前还跟着她说您，真是瞎了眼！”
“您一个人带孩子太不容易了，受了这么大委屈……”
“林序小朋友还好吗？需要我们帮忙做点什么吗？”
“那个许雯雯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！还有她那一家人，简直是吸血鬼！太可怕了！”
我看着屏幕上那些迟来的歉意和同情，内心毫无波澜，甚至有点想笑。雪中送炭不见人影，锦上添花倒是争先恐后。我简单地回了一句：“事情过去了，大家以后擦亮眼睛就好。”然后直接屏蔽了群消息。
公司的反应也很快。部门经理亲自打电话，语气带着明显的尴尬和歉意：“林琮啊，你看……之前公司也是迫于舆论压力，让你受委屈了。那个匿名帖已经查清楚了，是恶意诽谤，已经删除了。公司决定给你补发停职期间的工资，并且给你放几天带薪假，你好好调整一下，随时欢迎你回来工作！”
“谢谢经理，我会考虑的。”我客气地回应，但没有立刻答应回去。那个环境，短时间内我确实不想再面对。
这些外界的纷扰，我都可以冷静处理。真正让我耗费心神的，是林序。
那天从幼儿园回来后，他像是变了一个人。不再像以前那样梗着脖子跟我对着干，也不再提起许老师。但他变得异常沉默和敏感。常常一个人坐在角落里发呆，眼神空洞，或者夜里突然惊醒，大哭着说梦话，喊着“不要送我走”、“我不是死孩子”。
他对我，有一种小心翼翼的、带着巨大愧疚的依赖。我稍微离开他的视线一会儿，他就会不安地寻找。我给他夹菜，他会小声说“谢谢爸爸”；我陪他玩玩具，他会偷偷看我的脸色。
这种刻意的讨好和疏离，比他之前明目张胆的恨更让我心疼。
我知道，那天礼堂里揭露的真相，对他一个五岁孩子来说，冲击太大了。他曾经毫无保留信任和依赖的人，原来心里那么厌恶他，甚至计划着把他抛弃。这种背叛感和不安全感，几乎摧毁了他刚刚建立起来的世界观和对人的信任。
我没有急着跟他讲什么大道理，也没有刻意去安抚。我只是尽可能地陪在他身边，在他做噩梦时抱住他，在他发呆时轻轻摸摸他的头，在他小心翼翼时，用平静如常的态度对待他。
修复这条路，很长，急不来。
一周后，我接到了警方的通知，让我去一趟派出所，补充一些材料，同时也告知我案件的初步处理结果。
我去了。负责案件的警官告诉我，根据我提供的聊天记录、录音等证据，以及后续的调查，许雯雯及其家人涉嫌诽谤、侮辱、骚扰等行为，事实清楚，证据确凿。虽然一些行为情节尚不构成刑事犯罪，但已足够进行治安管理处罚。许雯雯被处以行政拘留十日，并处罚款。她母亲因为情节较重，同样被处以行政拘留。她父亲和弟弟也受到了严厉的批评教育。
另外，教育局也介入了调查，明确表示会将许雯雯列入行业黑名单，她这辈子，别想再当老师了。
听到这个结果，我并没有太多快意恩仇的感觉，只有一种“本该如此”的平静。善恶终有报，不是不报，时候未到。
从派出所出来，阳光正好。我深吸了一口新鲜的空气，感觉胸口那块压了太久的大石头，终于被彻底搬开了。
手机震动了一下，是一条银行短信。提示有一笔款项到账，是公司补发的工资和一笔额外的“精神抚慰金”。
我看着短信，又看了看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，一个念头突然清晰地冒了出来。
这里，没什么可留恋的了。
工作可以再找，房子可以租。留在这个充满了糟糕回忆的地方，对林序的恢复没有任何好处。
几天后，我向公司提交了辞职报告。经理很意外，再三挽留，但我去意已决。
我开始着手处理离职手续，同时在网上浏览其他城市的工作机会和租房信息。我选了几个环境不错、教育资源和机会也好的南方城市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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