晨光透过稀薄的云层，洒在雪后初霁的宫殿屋檐上，积雪反射出细碎晶莹的光。
福宁殿内，炭火烧得正旺，驱散了严冬的寒意。
曹丹姝己经起身，正由宫人伺候着梳妆。
铜镜映出她年轻的脸庞，眉宇间仍带着一丝初为人妇的羞怯与恍惚。
昨夜的一切与她预想中大相径庭。
官家不仅来了，还那般温和耐心，甚至亲手为她卸下繁重的钗环，言语间更是给与了她不曾奢望的尊重与……承诺。
这让她心中那份因“大臣所选”而生的忐忑，消散了不少。
“圣人，苗娘子来请安了。”
内侍在殿外通传。
曹丹姝神色一正，收敛心绪，恢复了端凝之态：“请。”
苗禾儿穿着一身藕荷色的宫装，打扮得素净得体，低眉顺眼地走了进来。
她步履轻盈，走到殿中，便规规矩矩地敛衽行礼，声音柔婉：“臣妾参见圣人，愿圣人长乐未央。”
她姿态恭顺，这是对新皇后的尊重，也是她一贯谨慎性情的体现。
曹丹姝打量着下方温婉的女子。
这是官家即位前便在身边的旧人，虽位份不高，但情分想必不同。
她温声道：“苗娘子请起，赐座。”
“谢圣人。”
苗禾儿依言在下首的绣墩上小心坐了，依旧垂着眼眸，双手安静地置于膝上。
殿内一时静默，唯有香箸拨动香灰的细微声响。
就在这时，赵祯从内殿转出。
他己穿戴整齐，一身常服，更显清瘦颀长。
只有他自己知道，再次看到眼前这鲜活、尚未经历太多后宫风霜的禾儿，他心中是何等复杂。
前世的她，温顺了一辈子，也寂寥了一辈子，连唯一的儿子……都未能保住。
而徽柔，此刻还未降临。
苗禾儿见官家出来，连忙又要起身。
“不必多礼。”
赵祯抬手示意，声音比往常更温和些。
他目光扫过曹丹姝，见她气色尚好，心中微安，随即落在苗禾儿身上，带着一种不易察觉的审视与怜惜。
“禾儿来得早，外面雪路难行，可还稳当？”
苗禾儿微微一愣，官家往日虽温和，却少见这般细致的关怀，忙回道：“谢官家关怀，宫人清扫得勤，路并不难行。”
赵祯在曹丹姝身侧的主位坐下，宫人奉上热茶。
他并未立刻饮用，而是看向苗禾儿，语气带着自然的关切，仿佛只是寻常问候：“近日天寒，你身子单薄，自己要多注意保暖，莫要贪看雪景着了凉。
饮食上也要精细些，若有任何不适，或是缺了什么用度，定要及时禀报皇后，或是让宫人来告知朕，万不可忍着。”
他记得，前世似乎就是在这段时间前后，禾儿曾小病过一场，虽无大碍，却也伤了元气。
如今他既回来，这些细微处，定要替她想到。
苗禾儿心中讶异更甚，官家今日的关怀，似乎格外不同。
她垂首应道：“臣妾记下了，谢官家挂念。
宫中用度皆足，并无短缺。”
赵祯点点头，这才端起茶盏，抿了一口。
放下茶盏，他目光转向曹丹姝，神色变得郑重起来：“皇后。”
曹丹姝微微首身：“臣妾在。”
“苗娘子是旧人，性子柔婉，朕心甚慰。”
赵祯的声音平稳清晰，“你既入主中宫，后宫诸事，便需你统率掌管，一应事务，皆由你裁定。
对苗娘子，你亦当多加照拂。”
他顿了顿，补充道，“不仅是苗娘子，日后宫中诸人，皆需你费心约束照看。
朕希望这后宫，能如这雪后初晴般，清静平和。”
这番话，既确立了曹丹姝毋庸置疑的权威，也将包括苗禾儿在内的所有宫眷，都明确置于皇后的管辖与庇护之下。
他在亲手为曹丹姝搭建行使中宫权力的舞台，绝不再让前世的模糊不清导致任何可能的僭越与动荡。
曹丹姝心中震动更甚。
官家这是将整个后宫，如此清晰地交到了她的手中。
她起身，敛衽深施一礼，声音沉稳而坚定：“臣妾谨遵官家教诲。
定当恪守宫规，秉公处理宫务，尽心照拂宫中诸位，以维内廷和睦，不负官家信重。”
苗禾儿也连忙起身。
她听得明白，官家这是在为皇后立威，也是在告诫所有人要安分守己。
她心中虽因官家对皇后毫不掩饰的支持而掠过一丝微涩，但更多的，却是对这番“清静平和”期待的认同。
她柔顺应道：“臣妾谨记官家、圣人之言，定当事事遵从圣人，恪守本分。”
赵祯看着二人，心中稍定。
“都坐吧。”
他语气缓和下来，“禾儿既来了，便一同用些早膳。”
苗禾儿有些迟疑地看向曹丹姝。
曹丹姝面色平和，微微颔首：“官家既有此意，苗娘子便一同吧。”
早膳在一种略显安静却还算和谐的氛围中进行。
赵祯偶尔与曹丹姝交谈几句，问些宫中起居，语气温和。
也随口关心苗禾儿平日做何消遣，叮嘱她天气好时也可多走动，强身健体。
他举止有度，既维护了皇后的体面与中心位置，也未曾让苗禾儿感到被刻意冷落。
膳后，苗禾儿便恭敬地告退了。
殿内只剩下帝后二人。
赵祯看向曹丹姝，见她眉目沉静，并无不悦，心中赞许。
他温声道：“丹姝，你是皇后，是朕的正妻。
该有的权柄与尊荣，朕都会给你。
放手去做，朕在你身后。”
这是他第二次，如此明确地表达他的支持。
曹丹姝抬眸，迎上他的目光。
那目光深邃，带着她意想不到的信任。
她心中那份因骤然身处高位而产生的不安，似乎被这坚定的支撑抚平了些许。
她再次郑重行礼：“臣妾，明白。
必不负官家所望。”
赵祯微微颔首，唇边露出一丝极淡的笑意：“好。”
他起身，准备前往崇政殿。
行至殿门，又驻足回头，语气寻常却带着一丝暖意：“今日雪光好，莫要久视，伤眼。
晚膳……朕过来。”
曹丹姝望着他离去的背影，首至消失在宫门外。
她独立殿中，看着窗外皑皑白雪，天地澄澈。
这后宫，似乎因官家截然不同的态度，而从她踏入的那一刻起，就定下了与传闻中不同的基调。
而她并不知道，身旁之人是带着何等沉痛的记忆归来。
赵祯独自背负着前世，踏上了他的弥补之路。
他提前关怀禾儿的身體，稳固丹姝的地位，只盼能防患于未然。
然而，命运的轨迹己然改变，那些尚未发生的悲剧，是否就能因此消弭？
那个此刻或许还未引起他太多注意的、未来可能会掀起风浪的张氏，又会在何时出现？
一切，仍是未知。
最新评论