警车的警笛声在雨幕里被揉得发虚,陆沉坐在副驾上,指尖还残留着证物袋壁那层白雾的凉意,右手的刺痛却没完全消,偶尔跳一下,像在提醒他刚才“看见”的画面。
他没跟苏晴解释那行突然出现又消失的字——解释了也没用,就像他没法解释,为什么口袋里妹妹的书包碎片,此刻还在隔着布料微微发烫,那股橘子味也没散。
“李建国的资料查到了。”
开车的警员小王把一份打印纸递过来,“去年冬天死在城西的出租屋,肺癌晚期,身边没亲人,是房东发现的。
他断指后没再工作,靠捡垃圾过活,死前还欠了三个月房租。”
陆沉翻着资料,照片上的李建国比工作证上老了不少,颧骨突出,眼神浑浊,只有右手空荡荡的袖口,和记忆里那个跪地求饶的身影重合。
最后一页是出租屋的现场照片,墙角堆着几个装满废品的麻袋,桌子上放着一瓶没喝完的廉价白酒,瓶身上的标签都卷了边。
“他有没有留下什么东西?
比如日记、信件之类的?”
陆沉问。
“没什么特别的,房东说都当垃圾扔了。”
小王叹了口气,“也是个苦命人,听说当年断指后找张建军要赔偿,被张建军的人揍了一顿,后来就再也没敢上门。”
陆沉没再说话,把资料折好放进兜里。
他靠在车窗上,看着外面倒退的街景,雨刷器来回摆动,把玻璃上的雨痕刮成模糊的水线。
脑子里反复出现那行字——“下一个,是高磊”。
高磊是谁?
和张建军、李建国都有关系吗?
还是说,他和十年前妹妹的事,和林薇的事,也有关联?
口袋里的书包碎片又烫了一下,橘子味似乎浓了点,陆沉下意识摸了摸,碎片的边缘有点扎手,是当年妹妹书包被人用刀划破后,他偷偷捡起来的一小块。
十年了,他走到哪带到哪,就像带着妹妹的一部分,也带着那个没解开的结。
警车停在市局门口时,雨小了些。
陆沉刚下车,就看见苏晴站在台阶上,手里拿着一个文件夹,脸色比刚才在厂房时更沉。
“你要找的高磊,我查到了。”
苏晴迎上来,把文件夹递给陆沉,“高磊,42岁,现在是‘雾川建设’的董事长,十年前……他是跃进路中学的副校长。
对了,我查资料时还发现,高磊的公司每年都会给‘雾川市反校园霸凌协会’捐一笔匿名款,数额不小,但他从来没参加过协会的活动,像是在刻意隐藏什么。”
陆沉的手指顿了顿,翻开文件夹。
照片上的高磊穿着西装,戴着金丝眼镜,笑容温和,看起来文质彬彬。
可当陆沉看到“跃进路中学”这五个字时,心脏突然像被什么东西攥住了——那是妹妹陆瑶生前就读的学校,也是林薇自杀的地方。
而苏晴说的“匿名捐款”,像根细刺扎进心里,一个当年可能掩盖了校园事件的人,现在却给反霸凌协会捐钱?
“他和张建军有什么关系?”
陆沉的声音有些发紧。
“张建军的厂房,五年前扩建过一次,当时负责审批的就是高磊的公司。”
苏晴说,“而且我还查到,十年前林薇举报学校收取‘赞助费’,当时负责处理这件事的,就是时任副校长的高磊。
最后调查结果是‘查无实据’,林薇还被记了过,没过多久就自杀了。”
陆沉的呼吸猛地一滞。
原来如此。
张建军是当年欺压李建国的人,高磊是当年掩盖林薇事件的人,而“回声现象”,就是在一个个惩罚这些当年逃脱了制裁的人。
可那笔捐款又算什么?
是愧疚,还是怕被人发现过去的手段?
“我己经让人联系高磊了,想约他了解一下情况。”
苏晴说,“但他的秘书说他最近在外地出差,暂时回不来。”
“他不是在出差。”
陆沉突然开口,“他是在躲。”
苏晴皱了皱眉:“你怎么知道?”
陆沉拿出那个装着工作证的证物袋,举到苏晴面前:“刚才在厂房,我看见证物袋上出现了一行字,写着‘下一个,是高磊’。
现在看来,高磊应该己经知道自己会是下一个目标,所以才躲起来了。
他捐那笔款,或许就是怕哪天真的被‘找上门’,想给自己找个心理安慰。”
苏晴盯着证物袋,沉默了几秒:“陆沉,我知道你想查清楚真相,但这种没有证据的猜测……证据会有的。”
陆沉打断她,目光坚定,“高磊躲得了一时,躲不了一世。
‘回声’不会放过他,我们也不能放过他。”
就在这时,陆沉的手机响了,是老局长打来的。
他接起电话,老局长的声音带着一丝急促:“陆沉,你现在来我办公室一趟,有件事,可能和你妹妹的案子有关。”
陆沉的心猛地一跳。
妹妹的案子?
十年了,除了他自己,没人再提起过。
老局长为什么突然会说这个?
难道高磊和妹妹的死,也有关系?
挂了电话,陆沉把文件夹递给苏晴:“你先盯着高磊的动向,有消息立刻告诉我。
我去老局长办公室一趟。”
苏晴点点头,看着陆沉快步走进市局大楼的背影,心里突然有些乱。
她一首不信什么超自然现象,可从厂房里陆沉的反应,到高磊“捐款又躲人”的反常,再到十年前那两起没头没尾的案子,好像有一根无形的线,把所有事情都串了起来。
她低头看了看手里的文件夹,高磊的照片上,笑容依旧温和,可苏晴却觉得,那笑容背后,藏着太多不为人知的东西,那笔匿名捐款,更像一块遮羞布。
陆沉走进老局长办公室时,老局长正坐在椅子上,手里拿着一个旧档案袋,眉头紧锁。
看到陆沉进来,他把档案袋推过去:“这是当年你妹妹陆瑶的案子,我一首没给别人看过。
今天看到张建军的案子,还有你提到的高磊,我觉得有些事,该告诉你了。”
陆沉拿起档案袋,手指有些发抖。
十年了,他无数次想找老局长要这份档案,可每次都没敢开口——他怕看到里面的内容,怕再次想起妹妹自杀时的样子,怕确认那些他不敢细想的猜测。
他深吸一口气,打开档案袋。
里面的纸张己经有些泛黄,第一页是妹妹的学籍信息,照片上的陆瑶扎着马尾,笑容灿烂,和他记忆里的样子一模一样。
翻到最后几页,是当年的调查记录。
上面写着,陆瑶因“诬陷同学霸凌”被学校记过,后不堪压力,在学校的天台自杀。
调查结果是“个人原因”,没有其他嫌疑人。
可陆沉知道,这不是真相。
妹妹死前给他发过一条短信,说“他们在撒谎,我没有诬陷任何人”,可这条短信,在当年的调查记录里,却没有任何记载。
“当年负责调查你妹妹案子的,也是高磊。”
老局长的声音突然响起,“他当时是副校长,学校的所有事务都归他管。
我后来觉得案子有些不对劲,想重新查,可高磊己经调到了教育局,案子也就不了了之了。”
陆沉的手猛地攥紧,纸张被捏得皱了起来。
高磊,又是高磊。
原来,高磊不仅掩盖了林薇的案子,还掩盖了妹妹的案子。
他就像一只藏在暗处的手,把所有真相都捂了起来,让那些受害者的痛苦,永远埋在地下。
而现在,他躲起来,捐匿名款,不过是想在“回声”到来前,多逃一会儿。
“现在怎么办?”
陆沉抬起头,眼神里带着从未有过的坚定,“我们不能再让他逍遥法外了。”
老局长看着陆沉,点了点头:“我己经让人盯着高磊了,他跑不了。
但你要记住,‘回声’可以惩罚他,可我们不行。
我们要做的,是找到证据,让他受到法律的制裁,让那些被掩盖的真相,重见天日。”
陆沉握紧了拳头,心里只有一个念头——不管付出什么代价,他都要查清楚所有事情,为妹妹,为林薇,为李建国,也为所有被“遗忘”的受害者,讨回一个公道。
口袋里的书包碎片似乎感受到了他的情绪,又轻轻烫了一下,橘子味在鼻尖萦绕,像妹妹在无声地陪着他。
窗外的雨彻底停了,阳光透过玻璃照进来,落在档案袋上,像是在为那些逝去的人,带来一丝迟到的希望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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