医务室的白色窗帘被风掀起一角,带着窗外樟树的清香,混着室内浓郁的消毒水味,在空气里慢慢散开。
林砚之坐在床边的塑料小凳上,膝盖上摊着一本速写本,手里的铅笔悬了很久,却迟迟没落下。
她的视线总忍不住飘向床上的人——陈漾还没醒,脸色比平时苍白些,睫毛在眼睑下方投出淡淡的阴影,平时总是带着点桀骜的眉眼,此刻柔和得像被水洗过。
床头的输液架上,透明的液体正一滴滴顺着管子往下落,滴答、滴答,敲在寂静的空气里,格外清晰。
林砚之数着那些水珠,数到第七十八滴时,指尖无意识地在速写本上划了道弧线,正好勾勒出陈漾睡着时微微蹙起的眉峰。
她赶紧用橡皮擦掉,却越擦越乱,最后在纸页上留下一团模糊的白痕。
就像她此刻的心情,乱糟糟的,说不清是担心还是别的什么。
早上在操场看到他被人撞倒时,她心脏像是被一只手攥紧了,想也没想就跟着救护车跑了过来,连书包都落在了教室。
“唔……”床上的人发出一声低低的呻吟,林砚之猛地抬头,看见陈漾动了动,眼睫颤了颤,缓缓睁开了眼。
他的眼神还有点涣散,盯着天花板看了几秒,才慢慢转过头,对上她的目光。
“你怎么在这?”
他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,还有点不易察觉的惊讶。
林砚之被他看得一慌,手里的速写本差点掉在地上,慌忙扶住:“我……老师让我来照看你。”
话一出口就后悔了——明明是自己硬跟着来的。
陈漾扯了扯嘴角,像是在笑,却没什么力气。
他动了动手指,想撑起身子,林砚之赶紧站起来想去扶,却忘了床边的小凳,膝盖“咚”地撞在凳腿上,疼得她倒吸一口凉气。
“笨死了。”
陈漾的声音低了些,却带着点温度,“别动,我没事。”
林砚之揉着膝盖蹲回凳上,脸颊发烫,低头盯着速写本上那团乱痕,小声说:“医生说你脚踝扭伤有点重,得躺两天。”
陈漾“嗯”了一声,视线落在她的速写本上:“画什么呢?
给我看看。”
“没、没什么……”林砚之慌忙想合上,却被他伸过来的手按住了。
他的手刚打过针,手背上还留着淡淡的针孔,指尖有点凉,碰到她的手背时,她像被烫到似的缩了缩,本子还是被他抽了过去。
他靠在床头,慢慢翻开本子。
前面几页是课堂速写,有讲台上唾沫横飞的老师,有趴在桌上睡觉的同学,笔触轻快,带着点戏谑。
翻到中间,他的动作顿了顿——那一页画着个模糊的背影,穿着篮球服,正在投篮,背景是喧闹的操场,虽然没画脸,但那挺拔的身形和投篮的姿势,分明就是他。
再往后翻,是他趴在课桌上睡觉的样子,阳光落在他侧脸,睫毛的阴影画得格外仔细。
还有一页,画着他皱着眉解数学题,笔杆咬在嘴里,嘴角还沾着点墨水……全是他。
林砚之的脸像被火烧一样,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,伸手想去抢:“别看了!”
陈漾却把本子举得高高的,另一只手按住她的肩膀。
他的力气很大,她挣了几下没挣开,只能气鼓鼓地瞪着他,眼里却有点发慌。
“画这么多?”
他的声音里带着笑意,低头翻到最后一页,那里留着大片空白,只有角落里用铅笔轻轻写着一行字:“他打球的时候,阳光好像都跟着跳。”
字迹很轻,像是怕被人看见,却被他精准地捕捉到了。
陈漾的目光落在那行字上,安静了几秒,忽然抬眼看她。
他的眼神很亮,像盛着光,看得林砚之心里发慌,下意识地别过脸。
“这里,”他用指尖点了点那行字旁边的空白,“借我用用。”
没等林砚之反应,他己经从床头摸出医生留下的笔,在空白处写下几行字。
他的字迹和他的人一样,带着股张扬的劲儿,笔画舒展,却又透着股认真。
林砚之等他写完,才敢偷偷瞥过去——“下次画正面吧,我不躲。
对了,后天出院,记得帮我把教室后排的篮球拿过来。
还有,你膝盖撞疼了?
让我看看。”
最后一句后面,他画了个歪歪扭扭的笑脸,像个恶作剧得逞的小孩。
林砚之看着那几行字,心跳突然变得很重,咚咚地撞着胸口,连带着耳根都热了起来。
她想说“谁要画你正面”,话到嘴边却变成了小声的嘟囔:“才不疼……”陈漾看着她泛红的耳根,嘴角的笑意更深了。
输液管里的液体还在滴答作响,窗外的风掀起窗帘,把樟树的清香送进来,盖过了些许消毒水的味道。
林砚之低头用铅笔在他写的字旁边画了个小小的哭脸,却忍不住偷偷抬眼,正好撞上他望过来的目光,像被阳光烫了似的,又赶紧低下头,心里却像被什么甜甜的东西填满了,连空气里的药味,似乎都没那么难闻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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