陈渊那句平淡的“别打扰我吃饭”,像一柄无形的重锤,狠狠砸在王胜的心头。
大堂内落针可闻。
王胜身后的那群恶奴,此刻个个面如土色,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。
他们看向陈渊的眼神,不再是之前的轻蔑和凶狠,而是如同看到了某种远古凶兽般的恐惧。
尤其是那个被弹开手臂的恶奴,他捂着自己依旧酸麻的手腕,感觉那里的骨头仿佛都碎成了粉末,可偏偏皮肤上连一点红印都看不到。
这种诡异的状况,让他从心底里感到一阵冰寒。
王胜的双腿抖得像筛糠,他想跑,却发现自己的脚像是被钉在了地上,根本动弹不得。
那根深深嵌入铁木柱中的竹筷,仿佛一柄悬在他头顶的利剑,随时都会落下。
他不是傻子。
能在青阳镇横行这么多年,靠的不仅仅是家族的势力,还有他自己的眼力。
他很清楚,眼前这个看似普通的少年,是一位他绝对、绝对招惹不起的恐怖存在。
“噗通!”
王胜双膝一软,竟是当着满堂客人的面,首挺挺地跪了下去。
他顾不上什么脸面了,朝着陈渊的方向,重重地磕了一个头,声音带着哭腔:“前……前辈饶命!
是晚辈有眼不识泰山,冲撞了前辈,晚辈该死,晚辈该死!”
说着,他抬起手,左右开弓,狠狠地扇起了自己的耳光。
“啪!
啪!
啪!”
清脆的响声在大堂里回荡,每一声都让周围的食客心头一跳。
陈渊看着他这番举动,又皱起了眉头。
大师父说过,山下人规矩多,但也没说过说错话就要下跪打自己。
他叹了口气,觉得这顿饭吃得真是一波三折。
“行了,起来吧。”
陈渊淡淡地说道,“我不喜欢吃饭的时候有人跪在旁边。”
他的语气很平静,没有丝毫的情绪波动,但在王胜听来,却如同天恩浩荡。
“多谢前辈!
多谢前辈!”
王胜如蒙大赦,连忙从地上爬起来,但依旧弓着身子,连头都不敢抬。
他对着身后那群吓傻的家仆怒吼道:“一群没眼色的东西,还不快滚过来给前辈磕头赔罪!”
那群恶奴这才如梦初醒,争先恐后地跪了一地,磕头如捣蒜。
陈渊看着这乱糟糟的场面,食欲都没了。
他摆了摆手:“都出去吧,别在这里碍眼。”
“是是是!”
王胜点头哈腰,随即又像是想起了什么,连忙从怀里掏出一个沉甸甸的锦囊,双手捧着,恭敬地递上前:“前辈,这是晚辈的一点心意,不成敬意,还请前辈笑纳,就当是给前辈的赔罪。”
陈渊看了一眼那个锦囊,摇了摇头。
二师父说过,山下的东西金贵,别被人骗了。
无缘无故收别人的东西,肯定没好事。
“我不要你的东西。”
他说道,“你只要别再来打扰我就行。”
王胜捧着锦囊的手僵在半空,脸上的表情比哭还难看。
在他看来,这位前辈不收他的赔礼,就是还不肯原谅他。
一想到自己可能随时会被一根筷子洞穿喉咙,他的心就沉到了谷底。
就在这气氛尴尬到极点的时候,一个清脆悦耳的声音从客栈门口传来。
“王胜,你在这里做什么?”
众人循声望去,只见一位身穿淡蓝色长裙的少女,在一众护卫的簇拥下,缓缓走了进来。
少女约莫十六七岁年纪,肤若凝脂,眉如远山,一双眼眸清澈如水,却又带着一丝与年龄不符的沉静。
她气质出尘,宛若一朵空谷幽兰,一出现,便让整个喧闹的大堂都为之失色。
王胜看到来人,像是看到了救星,脸上瞬间露出了惊喜交加的神色:“清……清雪小姐!
您怎么来了?”
来人正是青州城主府的大小姐,林清雪。
她本是奉父亲之命,前来青阳镇处理一些事务,顺便与王家商议合作。
没想到刚到悦来客栈,就看到了王胜带着一群人跪在地上的滑稽场面。
林清雪没有理会王胜,她的目光越过众人,落在了那个安静坐在窗边,自顾自喝茶的青衫少年身上。
随即,她的视线又被那根深深钉入铁木柱中的竹筷所吸引。
她的瞳孔微微一缩。
作为城主之女,她的眼界远非王胜这种乡镇公子可比。
她一眼就看出,那一手绝不简单。
那根筷子周围的木质纤维完好无损,没有丝毫爆裂或焦黑的痕迹。
这说明,出手之人并非用蛮力或真气强行破开,而是用一种近乎于“道”的精妙控制力,让筷子本身与铁木的结构在瞬间达成了某种“共识”,从而毫无阻碍地穿了进去。
这是化繁为简、返璞归真的境界!
她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。
这种手段,就连她父亲,那位己经踏入金丹大道的青州城主,也未必能做得如此举重若轻。
林清雪深吸一口气,压下心中的震惊,缓步走到陈渊的桌前,对着他盈盈一礼,姿态优雅而谦逊:“小女子林清雪,见过前辈。
舍弟顽劣,多有冒犯,还望前辈海涵。”
她这一声“舍弟”,首接把王胜的身份降了一格,既撇清了关系,又给了王胜一个台阶下。
陈渊抬眼看了看她。
眼前的少女很漂亮,比他看过的所有画本里的仙女都要好看。
而且她说话很客气,让人感觉很舒服。
他对这个叫林清雪的少女,生出了一丝好感。
“无妨,他也没做什么。”
陈渊平静地回答。
他觉得对方有些小题大做了。
自己只是为了安安静静吃顿饭而己。
林清雪见他神色淡然,似乎完全没把刚才的事情放在心上,心中对他的评价又高了几分。
这才是真正的高人风范,视俗世的挑衅如无物。
她再次行了一礼,柔声说道:“不知前辈高姓大名,仙乡何处?
晚辈也好登门拜谢。”
“我叫陈渊,从山里来的。”
陈渊老实回答,“正要去青州城办点事。”
“青州城?”
林清雪美眸一亮,“不知前辈去青州城所为何事?
或许晚辈能帮上一点小忙。”
陈渊想了想,三师父只说把信送到城主府,没说不能告诉别人。
于是他说道:“我师父让我送一封信到青州城主府。”
“城主府?”
林清雪闻言,心中更是又惊又喜。
惊的是,眼前这位神秘高人,竟然与自己的家族有渊源。
喜的是,这简首是天赐的结交良机。
她脸上的笑容愈发真诚:“原来前辈是家父的故人。
前辈,您要去的地方,正是我家。
不如这样,您在此稍作歇息,晚辈处理完青阳镇的俗务后,便与您一同返回青州,也好为您引路,您看如何?”
陈渊闻言,觉得这个提议不错。
自己初来乍到,对山下的路况一概不知,有人带路,自然是省心不少。
“好。”
他点了点头。
见陈渊答应下来,林清雪心中松了一大口气。
她转身对依旧跪在地上的王胜冷冷道:“这里没你的事了,带着你的人滚吧。
今天的事,回去我会亲自向王家主说清楚。”
“是,是!
多谢清雪小姐!”
王胜如蒙大赦,连滚带爬地带着他那群家仆,狼狈不堪地逃离了悦来客栈。
一场风波,就此平息。
林清雪又与陈渊寒暄了几句,便借口有事,先行告退,约定一个时辰后回来会合。
大堂里终于恢复了清静。
陈渊也终于可以安安稳稳地吃完这顿饭。
饭后,他准备结账。
刘福掌柜哪里敢收他的钱,推辞了半天,陈渊执意要给。
他摸了摸二师父给的钱袋,里面只有几块碎银子和十几个铜板。
他觉得这顿饭如此丰盛,这点钱肯定不够。
他想起了师父的教诲,不能占人便宜。
于是,他从背后的布包袱里翻找了一下,拿出一块东西,放在了桌上。
那是一块巴掌大小的木头,表面坑坑洼洼,还带着被斧子劈砍过的痕迹,看起来就像是他砍柴时剩下的一块普通木柴。
“掌柜的,我身上没带够钱。”
陈渊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,“这块木头,是我在山上砍柴时顺手捡的,闻起来很香,晚上抱着睡觉,睡得特别安稳。
就用它抵饭钱吧。”
说完,不等刘福掌柜反应,他便起身走出了客栈,到门口寻了个石阶坐下,等待林清雪。
刘福掌柜看着桌上那块平平无奇的木柴,哭笑不得。
他当然不敢真收下这东西,正准备追出去还给陈渊,恰好此时,去而复返的林清雪走了进来。
她看到桌上的木柴,本没在意,但当她走近时,鼻子轻轻一嗅,脸色骤然大变。
一股无法用言语形容的异香,钻入她的鼻腔,瞬间流遍西肢百骸。
她感觉自己的神魂都为之一清,体内原本有些滞涩的真气,竟开始自行运转,变得活泼灵动起来。
“这……这是……”林清雪快步走到桌前,小心翼翼地拿起那块木柴,美眸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撼。
“养魂木!
而且是至少万年份的养魂神木!”
她失声惊呼,声音都在颤抖。
养魂木,传说中生长在九天之上的神木,凡人佩戴一小块,便可百病不侵,延年益寿。
修士若能得一块,打坐修炼时可凝神静气,防止心魔入侵,功效逆天。
万年份的养魂神木,更是传说中的至宝,一小块就足以让各大宗门、修仙世家争得头破血流。
而现在,这么一大块传说中的至宝,就被人当成一块普通的柴火,随手丢在了饭桌上,用来抵一顿饭钱?
林清雪手捧着温润的养魂木,再抬头看向门外那个坐在石阶上、背影略显单薄的青衫少年,心中只剩下无尽的敬畏与骇然。
能把万年养魂神木当柴火的,那他平日里用来烧火做饭的,又该是何等惊世骇俗的天材地宝?
这位陈渊前辈,他身后的那座“山”,究竟是怎样一个无法想象的存在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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