雨水砸在锈迹斑斑的金属残骸上，发出沉闷、粘稠的“噗嗤”声。
那不是水，是锈雨。
一种裹挟着金属离子和未知腐蚀性物质的致命毒水，像稀释的血液，又像融化的铁锈，将天空染成一种病态的赭红色。
简春秋站在一截倾倒的飞行器引擎残骸下，锈红色的雨滴砸在他裸露的左肩金属护甲上，立刻蒸腾起带着浓烈铜腥味的白烟，伴随着义眼界面左上角一个微小却刺目的数值跳动：护甲值：17.4%，系统提示音在他耳蜗内的植入体里低语，与远处巨大霓虹广告牌传来的失真却欢快的广告歌诡异重叠：“…奇点净水，赐福新生！
纯净每一滴，健康每一天！
…”广告牌上，笑容可掬的虚拟主持人正举着一杯晶莹剔透的液体，背景是绿意盎然的城市公园——一个齿轮镇居民只在全息影像里见过的幻梦。
闪烁的霓虹光晕在潮湿肮脏的街道上投下变幻的光斑，映照着这座由报废飞行器、废弃集装箱和锈蚀管道堆砌、拼凑而成的巨大贫民窟：齿轮镇。
空气里弥漫着铁锈、臭氧、廉价合成燃料和某种更深的、难以言喻的甜腥气混合的味道——时盐污染的标志性气息。
目之所及，几乎所有裸露的金属表面都覆盖着一层薄薄的、闪烁幽蓝光泽的晶体。
它们像苔藓，像霉菌，缓慢地侵蚀着钢铁的筋骨。
远处，一栋由旧货轮船舱改造的公寓楼在蓝晶的包裹下发出不堪重负的“嘎吱”呻吟，一块巨大的锈蚀钢板应声剥落，砸在下方积满锈水的洼地里，溅起一片猩红的水花。
简春秋透过防毒面具侧边一道细微的裂缝，沉默地凝视着这片疮痍。
他的右眼是浑浊的棕褐色，带着一种被岁月和硝烟反复打磨后的疲惫与冷硬。
左眼则是一只机械义眼，此刻正闪烁着微弱的蓝光，不断扫描着环境，将污染指数、结构稳定性、潜在威胁点等数据流无声地注入他的视神经。
一阵压抑的咳嗽声从不远处传来，打断了他的扫描。
一个瘦小的身影蜷缩在另一个引擎残骸的缝隙里，试图躲避这致命的锈雨。
那是个女孩，看起来不过十五六岁，穿着一件过于宽大、沾满油污的连体工装，兜帽勉强遮住了她大半张脸，却遮不住她单薄肩膀的剧烈颤抖。
简春秋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一瞬。
义眼扫描显示：生命体征：微弱。
污染指数：中度。
无武器信号。
一个在齿轮镇挣扎求生的普通流民，像这里的许多人一样。
他移开视线，准备离开这片相对安全的遮蔽处，去镇子更深处那个见不得光的黑市诊所。
他的神经接口需要维护，义体能量也快见底了。
就在他转身的刹那——“噗通！”
一声闷响。
那个女孩似乎想移动位置，脚下一滑，整个人摔进了旁边一个积满暗红色锈水的水洼里。
浑浊腥臭的水花西溅，她挣扎着想要爬起来，却被湿透的沉重衣物和虚弱拖住，显得异常狼狈。
简春秋的动作顿住了。
他并非多管闲事的人，尤其是在齿轮镇这种地方，善意往往意味着麻烦和死亡。
但那女孩摔下去时，兜帽滑落，露出一张苍白的脸，嘴唇因寒冷和恐惧而微微发紫，一双眼睛却异常清亮，像蒙尘的琉璃，里面盛满了纯粹的、未经过多苦难浸染的惊惶。
那眼神，刺了他一下。
简春秋大步走了过去。
锈雨砸在他身上，肩甲的白烟更浓了些。
他俯下身，伸出那只包裹着金属外壳的左手，准备把这个麻烦拉起来。
“别碰…”女孩似乎想说什么，声音微弱嘶哑。
但简春秋的手己经碰到了她湿漉漉的胳膊。
就在他的金属手指接触到她皮肤的瞬间——异变陡生！
女孩纤细的左手腕上，缠绕着一圈看似不起眼的破旧布条。
就在简春秋触碰她的刹那，那布条下的肌肤骤然亮起！
一抹极其强烈、几乎要刺破昏暗雨幕的幽蓝色光芒爆发出来，仿佛她手腕里藏着一块燃烧的蓝水晶！
“滋啦——！！！”
一股难以形容的、混合着剧痛、灼烧感和强烈能量冲击的触感，顺着简春秋的金属义手猛地窜了上来！
那感觉并非纯粹的物理冲击，更像是某种高频震动首接作用于神经和金属的原子结构！
“呃！”
简春秋闷哼一声，本能地想要缩手，但那股力量极其霸道，仿佛要将他的义肢强行吸住。
义眼界面瞬间被刺目的红光和疯狂的警报信息淹没：警告！
未知高能反应！
义体神经链接过载！
稳定性下降！
能量核心输出异常波动！
剧痛让简春秋的右眼瞳孔猛然收缩。
更让他心惊的是，他左臂的军用级合金护甲表面，竟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，浮现出一层细密的、闪烁着同样幽蓝光泽的结晶！
它们如同活物，贪婪地沿着金属缝隙向上攀爬！
“松开！”
简春秋低吼，强忍着神经链接传来的撕裂感，猛地发力，终于挣脱了那股诡异的吸力。
女孩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呆了，她惊恐地看着自己发光的左手腕，又看看简春秋左臂上正在疯狂滋生的蓝晶，脸色惨白如纸，拼命想把手腕藏起来，但那蓝光却透过布条缝隙顽强地透出。
简春秋后退一步，金属义手微微颤抖，上面附着的蓝晶还在闪烁，但光芒正随着接触的断开而迅速黯淡、剥落。
他死死盯着女孩的手腕，或者说，盯着那块破布条下透出的光源。
义眼扫描再次聚焦，这一次，穿透了那层薄薄的布料：扫描中…检测到高浓度时盐结晶共生体！
能量特征匹配：奇点公司实验室级标识！
危险等级：高！
持续辐射污染源！
奇点公司！
实验室级标识！
这个在锈雨里瑟瑟发抖、几乎要死于肺炎的小鬼，身上竟然带着奇点实验室的东西？
而且还是高度危险的“共生体”？
这绝不是一个普通流民！
“…奇点净水，赐福新生！
…”远处广告牌那欢快的歌声还在不知疲倦地重复着。
简春秋的目光变得极其锐利，如同猎鹰锁定了猎物。
他不再看女孩惊恐的眼睛，而是将视线投向齿轮镇更深处，那片被霓虹和锈蚀共同笼罩的、混乱而危险的迷宫。
黑市诊所暂时去不了了。
眼前这个麻烦，比他预想的要烫手得多。
奇点的实验室产物出现在这里，绝不是偶然。
他俯下身，这次动作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，一把将还在泥水里发愣的女孩拽了起来，动作算不上温柔。
“跟我走。”
他的声音透过防毒面具传出，沉闷而冰冷，带着一丝未消的痛楚和金属的质感，“不想被奇点的‘清道夫’或者这锈雨融掉骨头，就别出声，别停下。”
女孩被他拽得一个踉跄，手腕处的蓝光己经完全隐没，仿佛刚才的爆发只是幻觉。
但她手腕上残留的灼热感，以及简春秋左臂护甲上那层正在缓慢剥落的幽蓝结晶，都残酷地提醒着刚才发生的一切。
她看着简春秋那只冰冷的、此刻却微微散发着余热的金属手，又看了看他那只闪烁着危险光芒的机械义眼，嘴唇翕动了一下，最终什么也没说，只是裹紧了湿透的工装，踉跄地跟上。
锈雨依旧无情地冲刷着齿轮镇，将污浊汇入更深的黑暗。
简春秋拉着这个意外的“麻烦”，身影很快消失在扭曲的金属管道和闪烁的霓虹光影之中，只留下泥泞里那滩被搅浑的锈水，和空中刺鼻的白烟，缓缓消散。
义眼界面，一行新的文字悄然浮现：新目标锁定：保护/监控“共生体携带者”。
威胁评估更新：奇点公司搜索部队 - 高概率遭遇。
红雨滂沱，齿轮镇在腐蚀中呻吟，而一场远超锈雨侵蚀的更大风暴，己随着一只手腕的异光，悄然拉开了序幕。
最新评论