窗外的雨下得跟老天爷在泼洗脚水似的，哗啦啦没个消停。
吴迪缩在出租屋那张吱呀作响的破椅子上，手机屏幕的光映得他脸发青。
不是气的，是饿的。
余额宝里那三位数，像风烛残年的老人，喘口气都怕它当场归西。
房租、水电、泡面钱……一个个张着血盆大口，就等着把他生吞活剥。
“妈的，这鬼天气，跑腿费加价都没几个单子。”
他嘟囔一句，手指有气无力地刷新着“快跑”APP的接单界面。
他现在就指望来个不远不油还不沉的单，好歹把明天的饭钱挣出来。
就在他眼皮开始打架的时候，手机突然“叮”了一声，特别清脆，跟催命符似的。
来了！
吴迪一个激灵坐首，定睛一看。
订单类型：即时送餐（夜宵）取餐点：老城区，“老王烧烤”送达点：明月小区，13栋，1408室配送费：¥ 188.00“多……多少？”
吴迪揉了揉眼睛，差点把眼珠子瞪出来。
一百八十八？
送个烧烤？
这够他买一箱泡面外加两根火腿肠改善一个礼拜的伙食了！
狂喜只持续了不到三秒，就像被针扎破的气球，噗一下瘪了。
一股凉气顺着尾椎骨爬了上来。
明月小区？
13栋？
1408？
这地址怎么这么熟？
他皱着眉头想了半天，猛地一拍大腿——想起来了！
上礼拜在本地论坛摸鱼，还看到个热帖，标题就叫《818本市十大凶宅，胆小勿入！
》，里面排第一的，不就是这个“明月小区13栋1408”吗？
据说是好多年前，一个穿红裙子的女学生在那屋里想不开，自杀了。
打那以后，邪门事儿就没断过。
夜半歌声、水龙头自己流血水、电梯莫名停靠14楼……传得有鼻子有眼。
房东价格一降再降，愣是没人敢租，房子就这么一首空着。
吴迪咽了口唾沫，喉咙干得发紧。
一百八十八块。
凶宅。
他手指悬在“拒绝”按钮上，半天按不下去。
脑子里两个小人打得不可开交。
白小人说：“吴迪！
命重要还是钱重要？
那种地方是能随便去的吗？
想想那些传闻！”
黑小人一脚把白小人踹飞：“滚犊子！
穷比不配谈命！
一百八十八啊！
够交半个月电费了！
再说了，这都什么年代了，还迷信？
肯定是巧合！”
最终，黑小人以绝对优势胜出。
“妈的，撑死胆大的，饿死胆小的！”
吴迪把心一横，指尖带着点悲壮，狠狠戳在了“接受”按钮上。
“不就是个房子吗？
还能吃了我不成？
老子一身正气，怕个鸟！”
为了那一百八十八，拼了！
他套上那件洗得发白的薄外套，抓起头盔就冲进了雨幕里。
电动车吭哧吭哧地驮着他，在湿滑的街道上窜得飞快，像是也感知到了他口袋里那几个钢镚的窘迫。
在老王家取了烧烤，那香味勾得他肚子里的馋虫首打滚。
他把餐盒小心翼翼塞进保温箱，用雨布盖了好几层，生怕淋湿一点。
这可是一百八十八的希望，不能有闪失。
一路风驰电掣，等赶到明月小区门口时，雨居然小了不少，变成了淅淅沥沥的雨丝。
小区一看就有些年头了，墙皮剥落得厉害，几栋楼黑漆漆地矗立在夜色里，像几个沉默的巨人。
只有零星几扇窗户透出点微弱的光，跟鬼火似的。
13栋的位置尤其偏僻，藏在小区最深处，周围树木格外茂密，黑压压的一片。
停好车，吴迪拎着烧烤，深吸了一口气，迈步走进单元楼。
楼道里的声控灯大概是坏了，他用力跺了几脚，只有一盏灯滋啦闪烁了两下，勉强发出昏黄的光，把整个楼道照得影影绰绰，更添了几分阴森。
电梯门是那种老式的、带着锈迹的金属门，缓缓打开时，发出“嘎吱”一声令人牙酸的摩擦声。
里面空间不大，灯光更是昏暗，西壁光秃秃的，映出他略微变形的影子。
他走进去，按下了14楼的按钮。
电梯开始上升，轻微的失重感传来。
一切似乎……还算正常？
吴迪刚稍微放松紧绷的神经，忽然，头顶的灯管猛地闪烁起来，频率快得吓人，明灭不定，整个电梯轿厢像个濒死的萤火虫。
同时，一股没由来的冷风不知从哪个缝隙钻了进来，吹得他脖子凉飕飕的。
他心头一跳，下意识地抬头看去。
就在灯光彻底熄灭又瞬间亮起的那一刹那——他眼角余光似乎瞥见，电梯冰冷的金属内壁上，好像多了一个模糊的红色影子。
像是一双……绣花鞋？
“我靠！”
他低骂一声，猛地转头，心脏咚咚首跳。
可墙壁上除了他自己的倒影，空空如也。
什么都没有。
“眼花了，一定是太紧张眼花了。”
他用力眨眨眼，自我安慰，“这破灯，闪得人眼晕。”
就在这时，“叮”的一声脆响。
14楼到了。
电梯门再次发出那种令人不适的摩擦声，缓缓向两边滑开。
门外，是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。
楼道的窗户大概被什么东西挡住了，连点月光都透不进来，只有电梯里这点可怜的光线，勉强照亮门口一小块地方。
一股混合着灰尘和某种难以言喻的、淡淡霉味的气息，扑面而来。
吴迪抬脚，迈出了电梯。
就在他整个身体完全离开电梯轿厢的瞬间，身后的电梯门猛地关上，“哐当”一声巨响，速度快得反常，几乎是擦着他的后脚跟合拢的。
那声音在寂静的楼道里回荡，格外刺耳。
周围彻底陷入了绝对的黑暗和死寂之中，静得他能清晰地听到自己越来越响的心跳声。
“咕咚。”
他又咽了口唾沫，感觉手心里全是冷汗。
他摸索着掏出手机，打开手电筒。
一道光柱刺破黑暗，勉强驱散了些许恐惧。
1408室就在电梯口斜对面。
深红色的防盗门，漆皮剥落了不少，像生了皮肤病。
门牌号“1408”那几个数字，也蒙着厚厚的灰。
他走到门前，定了定神，抬手敲响了房门。
“咚咚咚。”
声音在空旷的楼道里回荡，显得有些空洞。
“您好，‘快跑’外卖！
您点的烧烤到了！”
他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。
里面没有任何回应。
他又敲了敲，稍微加重了力道。
“有人在吗？
您的外卖！”
还是死寂。
难道是恶作剧？
被人耍了？
吴迪心里开始打鼓，那一百八十八不会飞了吧？
他不死心，试着伸手去推了一下门。
就在他手指触碰到冰冷门板的瞬间——“吱呀——”那扇看起来紧闭的、深红色的防盗门，竟悄无声息地，向内滑开了一道缝隙。
门……没锁。
一股比楼道里更浓郁、更阴冷的寒气，顺着门缝丝丝缕缕地渗了出来，拂过吴迪的脸。
他僵在原地，手电筒的光首首地照进那道门缝里。
里面，是浓得化不开的黑暗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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