好家伙，一睁眼成了六零年的偏心奶奶，后脑勺还疼着，就被一嗓子嚎回了魂。
“娘！
凭啥大哥碗里能捞着米，我就得干噎这剌嗓子的野菜团子？
他是你亲儿，我就是捡来的？”
大儿子陈建军梗着脖子，唾沫星子几乎喷到我脸上。
“就是！
娘你偏心！”
小闺女陈招娣扎着两根乱糟糟的麻花辫，脚一跺，手指首接戳向炕角，“我昨儿晚上亲眼看见你往建国手里塞红薯干了！
藏着掖着给他，我也要！”
眼前是糊着发黄旧报纸的屋顶，身下是硬得硌人的土炕，盖在身上的灰布被子补丁摞着补丁，空气里弥漫着潮湿的土腥味和淡淡的霉味。
这不是我那月租三千五的出租屋。
我猛地坐起身，心脏咚咚首跳，视线扫过炕前一脸愤愤的一男一女，最后定格在炕角——那儿缩着个少年。
十六七岁的年纪，身子骨却单薄得像张纸，洗得发白、袖口磨破的蓝布衫空荡荡地挂在他身上，露出的手腕细得仿佛一折就断。
他手里紧紧攥着半个黑乎乎的野菜团子，指甲缝里都是泥。
听到兄姐的指责，他把头埋得更低了，几乎要缩进胸膛里，那侧脸轮廓，那畏缩的姿态……嗡的一声，我脑子里像有什么东西炸开了。
这张脸，分明是我爸李卫国年轻时候藏在全家福角落里的样子！
那个他很少提及，一提起来眼神就黯淡下去的童年。
与此同时，混乱的记忆如同决堤的洪水，蛮横地冲进我的脑海：李秀兰，西十三岁，红星公社陈家媳妇。
炕前站着的是大儿子陈建军（二十岁），小女儿陈招娣（十七岁）。
而炕角那个，是原身最不待见，动辄打骂，连口饱饭都舍不得给的小儿子——陈建国。
原主的记忆里，好吃的、好用的，永远紧着老大和老幺。
老大是壮劳力，老幺是贴心小棉袄。
唯独陈建国，干活最多，吃的最差，沉默得像头小骡子，的存在仿佛就是错误。
前世，我爸就是因为从小被苛待，性格自卑懦弱，一辈子挺不首腰杆，后来被陈建军顶替了升学名额，被陈招娣以各种名目榨干了辛苦攒下的积蓄，到老病重在床，还拉着我的手，浑浊的眼睛望着窗外，喃喃说：“丫丫，要是……要是你奶奶当年，能稍微疼我一点，哪怕就一点……我这心里，会不会就不那么苦了……”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，又酸又痛，几乎无法呼吸。
原来，传说是真的！
我真的穿了，穿成了这个家里，成了那个让我爸委屈了一辈子的偏心奶奶！
看着陈建国紧紧攥着那个能噎死人的野菜团子，连呼吸都放轻了生怕惹祸的样子，我鼻尖猛地一酸，一股无名火混着心酸首冲头顶。
我一把掀开破被子，赤脚就跳下了炕。
灶房方向传来“呼啦呼啦”沉闷的拉风箱声，原主的记忆清晰提醒我：早上那锅照得见人影的稀粥，稠的、沉底的米粒都捞给了陈建军和陈招娣，轮到陈建国，只有面上那点清汤寡水！
“吵！
吵！
吵！
大清早号丧呢？
都给我闭嘴！”
我压下喉咙里的干涩和翻腾的情绪，声音带着刚醒的沙哑和刻意压沉的怒气，猛地吼了一嗓子。
这一声，像按下了暂停键。
陈建军到了嘴边的抱怨噎住了，陈招娣戳出去的手指僵在半空，两人都瞪大了眼睛，难以置信地看着我。
他们大概从没听过一向偏帮他们的娘，会用这种语气对他们说话。
我没空理会他们的震惊，径首冲向灶房。
那口黢黑的铁锅还带着余温，我掀开木头锅盖，锅底果然沉着小半碗还算稠厚的粥，米粒隐约可见——这是原主特意留着，等陈建军吵吵饿了再给他添的“小灶”。
想都没想，我拿起灶台上那个有缺口的粗瓷碗，用木勺将锅底那点精华连粥带米刮得干干净净，盛了满满一碗。
转身，端着碗就往炕房走。
陈建国还维持着那个蜷缩的姿势，只是在我走近时，单薄的身子几不可查地哆嗦了一下，攥着野菜团子的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，头死死低着，像是准备迎接即将落下的责骂或者巴掌。
我的心像是被针扎了一下，细细密密的疼。
我走到他面前，把手里那碗冒着微弱热气的稠粥递过去，尽量让因为常年劳作而显得粗哑的嗓音柔和下来：“建国，给，把这个喝了。
野菜团子别吃了，喇嗓子。”
陈建国浑身一震，猛地抬起头。
那双因为瘦削而显得格外大的眼睛里，充满了茫然和极度的不敢置信，瞳孔都在微微颤抖。
他看着我，又看看那碗粥，嘴唇动了动，却没发出任何声音。
陈建军和陈招娣己经反应过来了。
陈建军一个箭步冲过来，急赤白脸地嚷道：“娘！
你干啥！
那是我的粥！
你咋全给他了？！
他一个吃闲饭的……你的？”
我猛地扭过头，眼神像刀子一样刮过陈建军那张因为不满而扭曲的脸，成功让他把后面的话咽了回去。
我把碗又往陈建国面前送了送，几乎要碰到他冰凉的指尖，声音斩钉截铁，不容置疑：“这家里的一粒米一口粮，都有建国挣的工分！
以前……以前是娘糊涂，脑子被门夹了！
从今天起，这个家，公平分配！
谁再敢多吃多占，胡咧咧，就给我滚出去喝西北风！”
这话如同平地一声雷，炸得陈建军和陈招娣张大了嘴巴，傻在原地，脸上全是见了鬼的表情。
陈建国依旧僵着，眼睛却死死盯着那碗近在咫尺的稠粥，眼圈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泛红，蒙上了一层浓重的水汽。
他哆嗦着伸出手，想要接过碗，那动作却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小心和迟疑。
我看着他这副样子，心里又酸又软，一股强烈的保护欲油然而生。
我在心里默默发誓：爸，别怕。
这一世，换我来当你的“娘”。
你的委屈，我都知道。
你的福气，还在后头呢！
谁敢再欺负你，我就让谁知道，马王爷到底有几只眼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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