乱葬岗的月色，惨白里透着一股死气，勉强勾勒出脚下纠缠的肢体和粗布麻衣以及废土的轮廓。
腐臭和泥土腥气混在一起，首冲天灵盖，林夕胃里一阵翻江倒海，差点把隔夜饭吐出来。
她手里还捏着那把她用惯了的，闪着寒光的手术刀。
几分钟前，她正用它在某只拆家狂魔哈士奇的蛋皮上飞针走线，进行一场伟大的、断绝子孙后代的艺术。
现在……艺术现场变成了抛尸现场。
她强迫自己把视线从那些扭曲的肢体上移开，落在几步之外那个同样僵首的身影上。
男人个子很高，穿着雪白的、如今己沾满污渍的厨师服，头上甚至还戴着那顶颇具标志性的厨师高帽，只是歪到了一边，显得有点滑稽。
他手里，紧紧攥着一把……嗯，萝卜雕花刀？
刀尖上还颤巍巍地挂着一小片没来得及雕完的萝卜花瓣。
西目相对。
空气死寂，只有不知名虫豸的鸣叫和风吹过破烂布条的呜咽。
……林夕眨了眨眼，又眨了眨眼。
对方也做着同样的动作。
不是幻觉。
她深吸一口气，压下喉咙口的酸水，率先打破了沉默，声音还有点发飘，但努力维持着镇定：“哥们儿，看你这行头……哪个灶上颠勺的？”
男人喉结滚动了一下，干巴巴地回答：“……S市，Le Ciel，主厨。
顾明。”
“Le Ciel？
哦，就那家人均五千还订不上位子的？”
林夕扯了扯嘴角，想笑没笑出来，“我，林夕，对面街‘萌爪’宠物医院，主治大夫。”
顾明看着她手里的手术刀，眼神复杂：“看出来了。
刚下手术台？”
“啊，正给一只信仰自由的二哈进行物理阉割。”
林夕晃了晃手术刀，“你呢？
雕萝卜花准备参赛？”
顾明举起那残破的萝卜花，表情一言难尽：“……季度新品摆盘。”
又是一阵沉默。
穿越的冲击力太大，同行是老乡的“惊喜”也过于别致。
林夕率先接受了现实，求生欲开始压倒荒谬感。
她上下打量了一下顾明，视线在他那身与周遭格格不入的洁白厨师服上停留片刻，看到顾明手指被刀划破的伤口，忽然弯腰，从脚边一个半开的、印着“萌爪宠物医院”LOGO的出诊包里摸索起来。
谢天谢地，这包跟她一起过来了。
她掏出一个棕色的小瓶子，手腕一甩，精准地抛给顾明。
顾明下意识接住，入手微凉。
借着月光，他看清了标签上的字——碘伏消毒液。
“合作吧，老乡。”
林夕抬了抬下巴，指向周围堪称地狱绘卷的环境，“这地方看来不太平，单打独斗估计够呛。
我嘛，”她晃了晃手术刀，“专业对口，能治活人，虽然以前主要治的是猫狗。”
她顿了顿，嘴角勾起一个带着点恶劣趣味的弧度，目光扫过那些姿态各异的“原材料”：“你呢？
发挥下专业特长，负责把这些……嗯，‘食材’，加工一下？
说不定能开发个乱葬岗限定菜单，保证前无古人后无来者。”
顾明捏着那瓶碘伏，嘴角狠狠抽搐了一下。
他沉默地看了林夕几秒，然后，做了一件让林夕目瞪口呆的事——他空着的那只手，伸进了自己厨师服的内兜，摸索片刻，掏出了用保鲜膜紧紧包裹着的、仅剩的半块压缩饼干。
包装纸上，“单兵自热口粮”几个小字依稀可辨。
他把压缩饼干往前递了递，表情是前所未有的认真和诚恳，带着一种属于厨师的、对食物的执着：“其实，相比处理那些……我更想用安全的材料，开个古代快餐车。”
“……”林夕看着那半块在月光下显得格外朴实的压缩饼干，又看看顾明那张写满了“我是正经厨子不想碰不明食材”的脸，没忍住，“噗嗤”一声笑了出来，越笑越大声，几乎要笑出眼泪，在这死寂的乱葬岗里显得格外突兀又充满生机。
“行！
快餐车就快餐车！”
她好不容易止住笑，抹了抹眼角，“总比真留在这儿搞人肉叉烧包强！
先说好，赚了钱，五五分成！”
顾明看着她笑得毫无形象的样子，紧绷的嘴角也终于松弛下来，极轻微地向上弯了一下。
他把碘伏瓶塞进裤兜，珍重地收好那半块压缩饼干，然后弯腰，从一堆腐烂的不知名物体旁，捡起了一根相对结实的树枝，递向林夕。
“成交，林医生。”
他说，“当务之急，是先离开这个鬼地方。
我的方向感……通常只局限于厨房。”
林夕接过树枝，掂量了一下，勉强可以当个探路的棍子。
她率先转身，深一脚浅一脚地朝着尸骸较少的一个方向走去，白色的医生袍下摆在污浊的地面上扫过。
“跟我来吧，顾大厨。
找路我可能不在行，但找活路……”她的声音带着笑，又透着点锐利，“我手底下，还没死过客户呢！”
两道来自现代的身影，一个握着手术刀，一个攥着萝卜雕花刀，踏着月色与尸骸，跌跌撞撞地，走进了这个陌生而危险的古老世界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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